01

當初看到他時,是哥哥小六的時候。

一頭亞麻色系的棕髮,在太陽下閃耀著光輝,他帶著令人炫目的笑容,西裝筆挺的站在對街跟哥哥打招呼:「呦,路人。」

「靈幻師父!」

哥哥開心的走過了斑馬線,拿著剛買好的東西,拉著我的手,走到他的面前。

靈幻摸着哥哥的頭,並帶著好奇的眼神看著我:「這是你弟弟嗎?」

哥哥害羞的點了點頭,有點緊張的牽著我的手,我則是輕輕的回握著。

「您好,我是影山律,哥哥受你照顧了。」我禮貌的打了個招呼。

「律,你好。」他露出了如同陽光般的笑容:「你們一起買東西嗎?感情真好。」

我跟哥哥一起點點頭,然後相視而笑,靈幻看著我們的樣子,也笑了出來:「要我送你們回去嗎?反正順路。」

「沒關係的,有律陪著我,我們沒問題的。」哥哥牽著我的手,開心而自信的說著。

「這樣啊。」他露出溫和的笑容,接著說:「那回去的路上小心囉。」

「靈幻師父再見。」

「再見。」

我跟哥哥一起朝他揮了揮手道別,這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,也讓我覺得,自己好像不是很喜歡他。

他的眼神讓我覺得自己的心思好像都被看透了。

 

之後經歷了很多事,哥哥的身旁或多或少都有著靈幻的陪伴,不管發生什麼事,他都會擋在哥哥前面保護著他,並指引正確的方向。

即使是一個沒有甚麼能力的普通人,但他還是做到了擁有超能力的自己無法做到的事情,這感覺令人難受,也讓我開始注意他。

 

我討厭靈幻新隆這個人。

但我也厭惡著無法幫助哥哥的自己。

 

到了高二那年的秋天,哥哥減少去相談所的次數了,因為他要準備升學考。

我惦了惦紙袋的重量,裡面有不少升學考的書,這些參考書都蠻好上手的,回去之後再拿給他作練習吧。

當我抬起頭來時,我看到前方有個熟悉的人漫步在不遠的道路上,那人擁有一頭棕髮,與令人安心的後背,那是靈幻新隆,哥哥的師父。

靈幻看起來心情很好的走在路上,但他的姿勢不是很穩,他的身影被街燈與經過的車燈給劃分著,影子不斷的沿伸,然後被光線俐落的切開,並消逝在黑夜之中,不斷循環。

當我準備轉過轉角離開的時候,眼尾卻發現他靠在一旁牆面上靜止不動,我停下腳步,看著他抹了抹臉,下定決心似的拍了一下臉,然後邁開步伐繼續走著。

是喝了酒嗎?

我感到不對勁的停下腳步,轉而朝向靈幻的方向走著,但才走沒幾步,他的腳步便一個踉蹌,身體直接倒向一旁的馬路上,在他即將跌落到地面之時,我連忙放出超能力制止他繼續向前跌落,然後快步走到他的身旁看他的情況。

「靈幻先生,你這樣子哥哥會擔心的。」

我冷靜的看著他,另一隻手扶著他並解除超能力,等到解除之後,我才發現他的體重比想像中的輕。

……律嗎?」

靈幻喃喃的說著,但他並沒有看著我的方向,看來真的是喝多了。

「是的。」

我看著靈幻的穿著,棕色的圍巾隨意的圍在他的脖子上,身上還穿著深棕色的風衣,平時精明的眼眸有些失焦的看著自己,過沒多久,他露出了帶點孩子氣的笑容。

「謝謝你,我想我一個人可以的。」

靈幻無力的揮了揮手,他看起來不是很舒服的扶著頭:「其實我也沒喝很多,就一杯沙瓦而已,委託人請的。」

「一杯沙瓦就醉成這樣?」

等等,這酒量也太差了吧,我不敢置信地看著他。

「恩…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?」靈幻又笑了,淺淺的:「我想等到家了之後就會好很多了。」

我皺起了眉頭,不斷的打量著眼前的人,最後我伸出了右手扶著靈幻的腰,用左手拉著他的手臂繞過自己肩膀,帶點無奈的說:「我帶你回去吧,如果你再摔一次我可救不了你。」

靈幻感覺上被酒精催的有些茫然,他看著我,沒多久後他帶著歉意說著:「不好意思,麻煩你了。」

我扶著他,看著前方平靜的說著:「知道的話下次就別點酒精飲料了。」

靈幻點點頭,綠燈亮了,他靠在我的肩膀上安靜行走著,不發一語。

 

02

我看著身旁的靈幻,不知道哪時候起,自己跟他的身高差已經慢慢地縮短了,再過個幾年,應該就能超越他了吧?

  

當我看著他的側臉思考的時候,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,一個哥哥從來都不願意告訴我答案的問題,於是我開口呼喚他:「靈幻先生。」

他轉過頭來,有些好奇的看著我:「怎麼了?」

我看著他,裝作不在意的問著:「為什麼你會收哥哥作為你的徒弟呢?」

「因為他有煩惱啊。」靈幻毫不猶豫地說著,帶著淺淺的微笑。

他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,眼神看著前方,嘴角微勾,不知道在想著什麼,而微紅的臉頰則是表示酒精的效果還未散去,所以這是他的真心話嗎?還是跟以往一樣的話術?我懷疑地看著他,試著判斷著話語的真實性。

我想,應該是真心話吧,我有些無奈地想著,哥哥有煩惱是很正常的,但當時的哥哥是因為什麼問題而找上靈幻的呢?我邊走邊低頭思考著。

過沒多久,我抬起頭想確認位置的時候,卻發現靈幻正在觀察著我的表情,他平靜的看著我,卻讓我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意,就像是擔心會被他看透似的,我連忙看著前方,不讓視線再次對上他那墨黑的雙眼。

靈幻語氣帶點困惑的問著我:「律,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要跟我說?」

我搖搖頭,裝作沒事:「沒有。」

「是嗎。」

他眨了眨眼,將視線拉回前方:「不管怎樣,謝謝你。」

怦咚。

我感覺到心臟好像緊縮了一下,但還是面色平靜的看著他:「為什麼要跟我道謝?」

靈幻愣了一下,像是對這個回問感到驚訝,也有點措手不及,我感覺到他的重量好像更重了些,他抓了抓頭髮,像是在思考似的,然後率直的回答著:「因為你幫助了我不是嗎?」

他看了一下路口,伸出手指著右方,接著說:「這邊右轉,走幾條街就到了。」

 

我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,就像是急踩煞車似的,內心有一股厭惡感不斷的翻滾,就像是要扯亂我的思緒似的,不斷地沸騰著。

 

我們之間有股尷尬的沉默,直到我開了口,才打破了這個僵局。

「靈幻先生。」

我感覺自己的話語間好像有把苦沙,帶點酸澀:「為什麼你每次都可以毫不猶豫的檔在哥哥身前?」

靈幻看著我,這句話就像是一劑醒神劑似的,讓他的眼神慢慢的清亮了起來,然後他皺起了眉頭,就像是我問了奇怪的問題一樣。

「因為他是我唯一的徒弟啊,我不保護他,難道要他自己承受嗎?」

我看著他,斷然地說著:「但是靈幻先生,你沒有超能力。」

當我說出口之時,我發現好像有什麼東西從言語間漫延了出來,就像毒藥一樣,不斷侵蝕著我的話語,並帶著敵意,直指靈幻。

他愣了一下,驚訝的說著:「律,你在說甚麼?」

「我說,你連自保都做不到了。」

我的話語帶著尖刺,一字一句的說出傷人的話:「怎麼認為自己保護的了哥哥?」

靈幻眨了眨眼,回問:「為什麼不行?」

我愣住了,沒想到他會回答的這麼快,連絲毫遲疑的時間都沒有。

靈幻挑起了一邊的眉毛,他放開我的手,往後站了一步,搖晃卻充滿自信的看著我說著:「要是沒有保護徒弟的自信我還收他做甚麼?那我還不如一個人過。」

聽到靈幻充滿自信的話語,我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感到憤怒,對他,也對我自己,我生氣的看著他,禮貌什麼的都無所謂了,尤其是現在這一刻。

我微微拉高了聲調,帶著怒氣詢問著他:「你從不擔心跟在我們身旁會受傷嗎?一不小心有可能會死的,就跟爪那次一樣,不是每一次都這麼幸運的。」

「如果會受傷,那也只是表示我的能力不足罷了。」

靈幻用手指了指自己,然後他指著我,語氣認真的說著:「但那並不代表,我不能帶著路人逃離他不想面對的事物,如果他不想面對,那就逃走吧,沒有人能夠逼他。」

 

為什麼?

我不能理解的看著他。

 

他看著我,墨黑的眼神讓我覺得難受了起來。

我轉過頭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,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難看,尤其是在這個時候,我抿了抿嘴,沉聲說著:「每次都搞到自己受傷,值得嗎?」

「哪有甚麼值不值得,只是小傷罷了,我隔天還不是生龍活虎的?」

靈幻攤著手,沒好氣的說著:「你跟路人都太擔心我的身體狀況了,小孩子就該多依賴大人啊。」

 

不對。

你只會帶著笑容說沒事。

就像是我或是哥哥一樣。

 

03

「律?」

靈幻擔心的叫著我的名子,我看不到他的表情,也不想面對自己雜亂無章的情緒,過沒多久,他朝著我走了一步,他拍了拍我的肩膀,然後搭著我的肩膀帶著我慢慢的前行著。

「律,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如此焦躁,但是你跟路人是不一樣的,雖然看起來很像,但本質不一樣。」

我們的腳步踩在純白的地磚上面,清脆的皮鞋聲與靴子穩健的聲音,輕聲地敲響在街道上,我不發一語跟著他走,並看著眼前微微發亮的路面,感覺自己的思緒就像是一團打著無數結的毛線球,令人煩躁。

「還記得第一次見面時,雖然你很有禮的跟我打招呼,但是卻一直觀察著我。」

他看著前方,像是回憶般的說:「就像是擔心著路人會被壞人帶走似的,警戒著我,當時我就覺得,路人有你在身邊真的是太好了,因為他很容易相信別人,有你在,我放心不少。」

我們走過了一條又一條的街道,人煙越來越少,但是月光也漸漸的明亮了起來,我想我們已經正式邁入安靜的住宅區了。

「只要有你在,路人便不會覺得自己是孤單一人。」

他的話語停頓了一下:「其實他都看在眼裡,並感謝你所做的一切,但他卻不擅長表達他的謝意,我想這也是他獨特的性格之一吧。」

我看著他,發現他勾起了嘴角,平靜的看著前方:「在相談所時,如果談到你,他都會很開心的說著你有多麼優秀,也是最令他驕傲的弟弟,你在他心中永遠是獨一無二的存在,沒人可以取代。」

當我聽到這段話後,我驚訝的看著靈幻,他泛紅的臉龐對我露出了溫柔的笑容,就跟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一樣,令人感到溫暖。

「對自己有點自信吧,不管有沒有超能力,你都會陪伴他的不是嗎?對路人來說這才是最重要的。」

靈幻伸出手,摸了摸我的頭,溫暖而令人感到安心的掌心,與溫柔的話語,將我心中的不安慢慢地掃落在地,也拉了我一把,原本碎裂的部分好像被靈幻的話語慢慢的修補起來了。

 

結果到了最後,還是被靈幻看穿了。

 

我抿著嘴,對於剛剛的失態感到歉意的說著:「抱歉。」

「沒什麼,我才該謝謝你,還要麻煩你帶我回來。」靈幻笑了出來,然後他看到了前面的建物,開心的說著:「到了。」

我抬起頭看著前方簡易的雙層住宅,安靜的坐落在住宅區內,就像是一隻溫馴的大白熊犬,趴在月光下,溫柔的等人歸來。

當我帶著他走到住宅附近後,他停下了腳步,然後一臉自信的看著我:「送到這裡就好了。」

「真的不用我帶你回去?」我疑惑地問著。

「不用,我可以的。」

他揮了揮手拒絕著我,並放開了搭在我肩上的手,離開了我的身邊,有些搖晃的向前邁進。

我感覺到周圍的溫度因為靈幻的離開而降了下來,讓人感到寒冷,我將手放到口袋內,避開寒風,並看著他走到樓梯間,當他握著鐵欄杆準備上階梯的時候,像是想到甚麼似的,他停下了腳步並轉身看著我,帶著感謝說著:「律,謝謝你。」

我點點頭,禮貌地回著:「不會。」

靈幻看著我,柔和的月光照耀在我們兩個人身上,幾步之遙的距離,讓我可以看清他臉上的神情,就像是雕塑般的黑白分明,卻又擁有著極為柔和的曲線。

對視的這一瞬間,周圍的聲音像是靜止了一樣,連一點風聲都沒有,然後他在月光下問出了相似的問句:「你真的沒有事要跟我說?」

 

04

……他是故意的嗎?

 

「你怎麼會覺得我有問題想問你?」

我冷靜的看著他的表情,想從中讀出一點端倪,但可惜的是我無法從他帶著微笑的神情中看出些甚麼,就跟平常一樣。

「唔,第六感吧。」

靈幻偏頭想了一下,然後他揮了揮手,像是想把思緒趕跑一樣:「我看你好像欲言又止,所以才問你,如果是我誤會的話,那就抱歉了。」

我有些無奈地看著他,他提的疑問就這樣懸在半空中漂浮著,讓人回答也不是,不回答也不是,感覺內心有甚麼情緒在微微的躁動著,但過沒多久又伏地而止,像是在等待時機似,趴伏在地上伺機而動。

我閉上眼,深呼吸了一口氣,等到冷靜點之後,我抬起頭看著他,眼神專注:「靈幻先生。」

「嗯?」他挑眉看著我。

「如果我比哥哥先遇到你,結果會有所不同嗎?」

我看著他的雙眼,並觀察他的表情,不讓他有逃離的機會。

 

這一瞬間,他瞪大眼驚訝地看著我,像是沒想過我會問這個問題似的,握住欄杆的手似乎抓得更緊了一點,我感覺到空氣凝滯在這一刻,而時間也變慢了許多,每一分秒都如同月份般的延伸,無止境的延長下去。

感覺過了很久以後,我看到他了開口,如同一根針落到到地面上似的清澈聲響,清晰的說著:「不會。」

 

我想也是。

我看著地面,感到些微的失落,卻不知失落感從何而來。

 

「就算是先遇到你,我想我們的關係還是會跟現在一樣。」

他平靜的說著,過沒多久他接著說:「但是這樣也不錯不是嗎?」

我驚訝的抬頭看他,卻發現他已經背對我走上樓梯,慵懶的擺擺手,然後打了個充滿倦意的哈欠:「就這樣,晚安了,律。」

我還來不及思考,身體就已經自動的跑向了他的方向,等到我靠近他的身邊時,我才知道我想尋求那一句話的解答,真正的解答。

我踏上階梯並抓住了他的手,溫暖而纖細的手令人感到安心,然後我看到靈幻滿臉困惑的轉過身看著我。

像是反應不過來似的,他慢半拍的看著被我抓住的手,沒有甩開,也沒有反握住我的手,不知為何,我微微加重了力道,就像是他會消失在我手裡一樣。

我看著他那墨黑的雙眼,認真的詢問他:「你剛剛說的是什麼意思?」

我想確認,他說的,跟我想的,是不是同樣的事情。

他揉了揉眼睛,睏倦的回問:「那個?」

「我們之間的關係。」

「那個啊……

靈幻思考了一下,打了個哈欠,看了一眼我身後的月光,眼神迷濛的說著:「就是字面上的意思,不管是先遇到誰,我都會想辦法幫你們解決問題。」

「所以到了最後,我們的關係不是都一樣嗎?」

說完之後,他看著我,接觸他柔軟的眼神之時,我突然意識到,我們三人之間的關係,是由哥哥與我互相聯繫靈幻,就跟註定好的一樣,維持著平衡,不會更改,也不會變動,而靈幻也不想打破這個平衡,所以這就是他的答案嗎?

 

原來是這個意思。

 

我放開了手,卻發現他的手腕微微泛紅,於是我帶著愧疚說著:「對不起。」

他揉了揉手腕,不在意的說著:「沒關係,你快回去吧,太晚回去路人會擔心的。」

我點點頭應答:「恩,那就晚安了。」

他帶著笑意說著:「晚安。」

 

05

對話結束之後,我轉身走下樓梯,離開靈幻的住處,並朝著回家的方向走著。

我低頭看著路面,對於自己的情緒感到不解以外,也有種停滯不前的感覺,就像是陷於泥沼似的,讓人找不到方向,也令人煩悶。

自己到底想要證明甚麼?

柔和的月光照耀在道路上,當我看向月亮時,突然有一種違和感,就像是靈光一閃似的,靈感悄悄的崛起,腦中閃過無數影像,像是在提醒我有東西沒注意到。

我是不是漏了甚麼?

靈幻剛剛說的話語裡面,有甚麼我沒抓到的訊息嗎?

我停下了腳步,想著他說的每一句話。

 

--雖然看起來很像,但本質不一樣。

--但是這樣也不錯不是嗎?

--到了最後,我們的關係不是都一樣嗎?

他看著月亮,而沒有看著我。

 

我的思緒不斷的追著靈感跑,感覺好像快抓到甚麼似的,高速運轉著剛剛說過的每一句話,然後閃過了一件事,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
當我們在爭吵,以及解惑的時候,他基本上都會看著我的眼睛,但是在最後的對話中,他看著我雙眼的次數屈指可數,也就是說--

當我抓到倏忽即逝的靈感之時,就像是抓到救生索似的,我立即轉身朝著靈幻家的方向奔跑著。

 

--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要跟我說?

他清晰的聲音迴盪在我腦中,就像是在做確認似的,對著我,以及他自己。

 

當我氣喘吁吁的跑到他們家樓下的時候,他已經不在了,怎麼可能會在呢?我甩了甩頭,把多餘的思緒甩開,然後直接跑上樓站在他的家門外。

深呼吸閉上眼,按了一次門鈴,等著他來開門,並問清楚他話語間的意思,過了許久卻沒人開門,像是沒人在家一樣。

皺起了眉頭,再按了一次,卻沒有任何反應,於是我轉身走到一樓,一邊行走一邊數著外圍窗台的位置,確認之後,直接用超能力攀上靈幻家的陽台。

我蹲在欄杆上,看著被窗簾遮蔽的落地窗,裡面沒有任何的光線透出來,照理說剛到家應該會開個燈吧?我帶著疑惑落到了陽台內部。

「靈幻先生?」我輕聲地敲著落地窗,但沒有人回應。

遲疑了一下,我伸出手將落地窗打開,拉開一點窗簾看向裡面,但黑暗卻遮蔽了我的視線,看不清楚內部情形,沉悶的空氣讓人有種不妙的感覺。

我將鞋子脫掉,把提袋放在一旁,然後走進屋內,直接將窗簾拉開。

 

刷--

柔和的月光頓時照耀著房內,我發現他的物品漫無章法的掉落在屋內,而靈幻臉色蒼白的倒臥在床邊,雙眼緊閉,我感到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凍結了。

「靈幻先生!」

我緊張的跑向前,低下身看著他的情況,還好還有呼吸,我微微放下心,然後輕輕拍打著他的臉,試著叫醒他,過了幾分鐘後,他才有輕微的反應。

……唔。」

他不舒服的動了動,眉頭深鎖,然後微微張開眼,眼神渙散的看著我:「律?你怎麼會在這?」

「我剛敲門沒回應,所以從陽台進來了。」

我直接跟他解釋,順便扶他坐正,他全身無力,眼神迷茫的看著周遭,感覺他還搞不清楚自己的狀況。

應該是酒醉造成的,下次如果看到酒精類的飲品絕對要讓它離靈幻越遠越好,我沉下臉看著他。

「是嗎?那你快回去吧,我沒事的。」

他緩慢的揮了揮手,然後整個人趴回床鋪邊,神情痛苦的閉目養神。

 

沒事才有鬼。

我帶點怒意的看著他,比起別人,這時候顧好自己比較重要吧?

我起身把他床上的東西通通淨空,並用超能力把他整個人移動到床上,不理會他微弱的抗議,把他整個人塞到棉被堆裡,然後報復性的把被子拉到他的頭上,直接把他的聲音蓋住。

確認他不會亂動之後,我觀察著周圍,然後起身去廚房將開水裝到玻璃瓶內,並拿了個馬克杯走回房間。

我將玻璃瓶放到桌上的同時,剛好看到他從棉被探頭出來,頂著一頭亂髮,困惑的看著我。

看到他這樣子,要生氣也難了,我在心底嘆了口氣,然後晃了晃手中的馬克杯,直接問他:「要不要喝水?」

……好,謝謝。」

他緩慢的坐起身,移動到床沿,然後我把裝滿的水杯遞給他。

等到他喝完之時,他把杯子放在手裡,愣愣的看著它,而沒有遞還給我,然後他把杯子放到一旁,雙手掩面,緊閉著眼,像是在思考一樣,過沒多久,我聽到他聲音乾啞的問著我:「所以,是什麼事?」

 

我看著他虛弱的樣子,抿緊了嘴,這時候適合問嗎?但現在不說,以後應該也沒機會問了,他如果真的要隱瞞,我也沒把握問的出來。

我覺得自己的聲音輕的不可思議,微弱且清晰的叫著他的名子。

「靈幻先生。」

他看著我,滿臉平靜,月亮照在他半邊的臉上,更添蒼白,也讓另一邊的陰影更加顯著,我看到那墨黑的雙眼帶著些微的疲憊,然後有耐心的回問著我。

「怎麼了?」

「你剛剛說的,不是真心話對吧?」

他微微的皺眉:「那個?」

「我們之間的關係。」我頓了一下,回問他相同的問句:「你是不是有什麼沒跟我說?」

他看著杯子,輕聲回答:「沒有。」

我就知道。

 

「嗯,那當我沒說。」

我裝作不在意的說著,把床上的馬克杯放到桌上,然後看著他:「我想,你應該覺得我很麻煩吧?」

他充滿好奇的看著我:「為什麼你會這樣想?」

「因為我常常懷疑你的說法,語氣也不是很好。」我聳聳肩:「這都不是討人喜歡的特徵。」

現在想想,我對他的態度的確不是很好,尤其是牽扯到哥哥的時候,更容易動怒,也許是擔心哥哥會被他帶走吧。

他搖搖頭,溫順的抱著棉被,平靜的說著:「畢竟你是為了保護路人,別想太多,我並不會因此而討厭你。」

那如果不是為了哥哥的話呢?

現在我們會怎樣?會像兩條平行線嗎?還是會跟現在一樣?

我看著眼前的靈幻,淡淡的說:「不過我還是不喜歡你。」

他笑了出來,不在意的回答著我:「我知道。」

 

我們之間有著小小的沉默,像是誰也不打擾誰一樣,直到我開口詢問他為止。

「如果是我先遇見你……

我輕聲的說著,像是想把剛剛的問題給問完似的,我將剩下的話說完:「那我們是不是永遠都不會有交集了?」

靈幻安靜的看著我,過了許久,我才聽到他的回話,像是從海底傳來的回音,悠揚的傳到我的心裡。

「我也不知道。」他揉揉眼睛,帶點睡意:「畢竟人生不能重來,所以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嗎?」

這是真心話嗎?我看著他,他好像快睡著了,抱著棉被的他有些睏倦的閉起了眼睛。

「靈幻先生?」

他將臉埋到棉被內,用鼻音回問:「嗯?」

我抿著嘴,最後鼓起勇氣詢問他:「哥哥跟我,在你心中是怎樣的存在?」

「嗯……徒弟吧?」他喃喃的回答著。

「類似朋友嗎?」

他點點頭:「嗯。」

我抿著嘴,繼續問著:「是特別的嗎?」

 

他抬起頭看著我,像是被觸發了什麼一樣,停頓了許久,然後我看到他揚起嘴角,如同即將消逝的花朵,脆弱且短暫,也讓人無法移開目光。

我從來沒有看過他露出這個表情,略為寂寞的笑容讓心臟有種緊縮的感覺。

「我喜歡你跟路人,你們在我心中是無法取代的存在,就像是家人一樣。」

他垂下了眼簾,帶點寂寞,然後他用黑如墨的眼神看著我繼續說:「即使你們忘記了我,我也絕對不會忘記你們的。」

他的嘴角微微上揚,但眼神帶著落寞,就像是捨不得我離開似的,溫柔的摸著我的頭髮,我底下頭,感受著他溫暖的手,並思考著他的話語。

 

原來他是如此的看重我們嗎?

 

等到我再次抬頭看著他的時候,卻發現他已經閉上了眼睛,抱著棉被,坐在床邊睡著了。

我眨了眨眼,試著呼喚他:「靈幻先生?」

他微微的傳出咕噥聲,但是沒有回應我,就像是在夢中應答一樣。

我看著他,在心底嘆了口氣,這個成年人也太不會照顧自己了,我站到他的身旁,扶著他,讓他躺在床鋪上,並幫他蓋上被子。

當他躺好之後,他窩了窩柔軟的枕頭,像是找到歸屬一樣,他將臉半埋到棉被之中,然後沉沉的進入夢鄉。

過沒多久,我開始收拾東西,除了馬克杯及水瓶以外,桌面的其他東西都被整理到桌邊,然後我將散落的物品一一撿起,整齊的放到桌子旁邊,並伸出手將窗簾拉了起來,只留一點縫隙,以免他半夜因為月光而影響睡眠。

整理完畢後,我看著熟睡的他,思慮不斷的運轉著。

 

家人是嗎?

這樣也好。

 

我走到落地窗前,晚風溫柔的吹拂著自己,外套緩慢的飄揚著,將提袋與鞋子穿好後,我又看了他一眼。

「靈幻先生,晚安。」

 

我關上了落地窗,直接從陽台離開,風不斷經過我的身旁,但我卻感覺不到絲毫的涼意。

我落到一旁的草地上,往回家的方向漫步走著,雖然是冬天,身體卻不會寒冷,反而是暖烘烘的,而心情則是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。

 

這本來就是一個溫暖的夜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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